不敢养宠物

朱辉●市井小调

流浪“大师”沈巍说他曾经收养过一只流浪狗，某天回家发现小狗身下压着什么东西，不想让他看到。他过去一看，是五只刚出生的狗崽。想到自己生活都十分艰难，沈巍将流浪狗痛打了一顿。它竟然没有吭声，更没有翻牙齿，只是任由他打，仿佛知道自己闯了祸。如今回想起来，他十分愧疚。流浪狗何错？它出去交配是动物本能。母狗护崽时通常会咬人，它不仅没咬，还默默忍受着体罚。

看了这段视频，评论区的许多人非常感动。流浪狗没有错，而沈巍当时是个默默无闻的流浪汉，生活困顿。他能收留一只流浪狗，已经非常不容易。再多五只，简直就是灭顶之灾，怎么养得起？一时间情绪崩溃，也可以理解。

最近十几年里，我家收养过许多流浪猫，能找到领养人的都送走了，找不到的留在了身边。我不知道它们的年龄，也不知道它们各自带着什么样的基础疾病，大多养了两到五年就“走”了。如果它们能得到很好的治疗，应该都能多活几年，可是毕竟我有点穷，养的猫又太多，实在没条件送它们去宠物医院。家里唯一一只长寿的动物是已去世三年的老狗“剩剩”，活了十五年。它的基因好，从未去过医院就活到了这个岁数。

“猫狗应该死在宠物医院，你的猫狗都死在家里，你应该感到愧疚！”曾有一位爱心人士批评我。大多数时候，我倒真没愧疚过。可能因为那些流浪猫若是在户外，多半死得更早、死得更惨。我收留它们，客观上让它们的命运好了一点点。

唯一非常愧疚的是没养好蓝猫“怂怂”。其他流浪猫带回家当天晚上肯定会闹腾，四处乱跑，起码一个月才能调整过来，唯有怂怂一分钟过渡期都没有，进了家门就像回到了原生家庭。每天晚上我们睡觉，它就开始睡觉；我们醒了，它才开始活动。稍微熟悉了一点之后，我在电脑前打字，它就趴在电脑桌上；我睡觉，它和我挤一个被窝。怂怂品相非常好，在网上晒照片，许多养蓝猫的网友都说比他们家的漂亮。

我知道品种猫都有一些先天疾病，担心养不好怂怂。妻子认识一位本地知名爱心人士，通过她或许能给怂怂找到一位有实力的主人。妻子不愿意，说不是养得好好的吗？三个月就从捡来时的六七斤长到了十五斤。她还说我这人没有什么感情，这么喜欢的猫都舍得送人。事情耽搁了下来，养到两年4个月零11天，那天清晨从不大声叫唤的怂怂忽然大叫了一声。我跑过去一看，它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，几分钟后就去世了，可能死于雄性蓝猫中最常见的心脏类遗传病。之后很长时间，我都后悔没有坚持送它走。如果它能定期体检，及时治疗，应该不至于死得那么早。后来妻子捡到一只流浪的缅因猫，想带回家，我坚决不同意，最后送给了一户“大户人家”，如今已经长到了三十斤，很健康。

常有网友说捡到了流浪猫狗，但自己扣除五险一金每月到手只有3000多，想知道每月花300元能喂得了一只猫（狗）吗？作为过来人，我告诉他们喂饱绝无问题，捡回家再说。若是土猫、土狗或串串，就自己养着，这些猫狗大多生命力比较强。即便由于治疗不及时死了，你也为它们改了命，肯定比一直在外流浪幸福。假如是品相较好的纯种猫狗，最好想办法送给条件好一些的人家。一来品种猫狗找人领养成功率高；二来这些值钱的猫狗多有先天遗传病，条件一般的家庭无法让它们得到妥善治疗。

至今，我养过的猫狗都不能算宠物。我让它们此生后期过得没那么惨，它们给我提供的情绪价值是觉得终于做了点有意义的事。也有怂怂这样没处理好的案例，让我一直心怀愧疚，所以能共情沈大师那份愧疚。仅有爱心没有能力的时候，往往最能体验到穷带来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