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列队”的萝卜

马海霞●吃透精神

我们这里进入11月,家家户户都晒萝卜干。此时正是青萝卜丰收季,萝卜价格最亲民,买来一兜或自家地里种的刨一篮子,洗净,斩去头尾,切成小段,撒盐腌出水分,将萝卜条摆在太阳下晒,天气若好,三天就晒好了。晒好的萝卜条用热水烫洗一下,洗去灰尘,再摊开晾干水分后,加入适量的盐、花椒面,滴入几滴高度白酒,最后淋香油,揉搓几分钟,装进玻璃瓶腌制一两天就可以吃了。

喜欢吃辣的,可以往萝卜干里加辣椒面;喜欢吃甜的,可以加些白糖;喜欢吃酸的,就多加醋;还有人往萝卜干里加入熟芝麻。若喜欢吃油焖咸菜,吃的时候取出一盘萝卜干,泼上热油即可;还有人喜欢吃十三香,腌萝卜干一定也要抓一把十三香撒上。同样是腌萝卜干,每家每户的口味也略有不同。

11月到乡间走一趟,会发现晒萝卜干已然成为一道风景。有人不那么讲究,萝卜切条后,直接摊在破凉席上。多年不用的凉席上面布满了灰尘,也管不了那么多了,反正还要烫洗。把凉席放在水泥马路上,可怜的萝卜被晒得毫无尊严,灰头土脸的,羞于见人。

有人将萝卜条摆在屋顶的瓦上晒,整整小半面的屋顶都被萝卜队伍霸占。屋顶上的萝卜条离太阳近,离地面远,远观也颇具气势,它们自然可以趾高气昂,畅快地挥发着水分。

有的人最具智慧和耐心,将萝卜条用线串起来,挂在两树之间,一层层,由高到低可以挂很多串。串起来的萝卜条不用翻面,就被晒得面面俱到,而且这边没有了太阳,可以将它们挂到朝阳的树上继续晒。赶上天气突变,收也容易,一扯一串,三下五除二就收起来了。这样晒最为美观,白绿相间的萝卜条整齐地挂在树间,路过的人即便走得再匆忙,都会放慢脚步瞥上几眼。

早年外婆在世时,晾晒萝卜条就用悬挂法。外婆干活仔细,她切萝卜都有匠心,萝卜条切得厚薄长短都差不多。那些尺寸不合规矩的,外婆便留下,炒菜吃或用来做面疙瘩汤。

母亲笑外婆,萝卜条串起来晒时,条与条之间也需用尺比着才行。外婆说,那是当然啦,否则宽一行、窄一行,看着多别扭。外婆的萝卜干晒的时间都不同,有的晒六分干,有的晒七分干,有的晒八分干,往里加的盐也不同。外婆说,萝卜干晒得干、加的盐多,便保存得时间久。晾晒的时间不同,做出的萝卜干味道也不同。都说众口难调,外婆在这些细节上尽量都满足家人的不同胃口。

我喜欢吃酸辣口味,外婆便会给我特制一瓶萝卜干,多多的醋,多多的辣椒面,咬一口,酸辣脆爽,一顿能多吃半个馒头。

大家都说外婆腌的萝卜干咸菜好吃,外婆说,其实萝卜干不管晒在哪里,路边、屋顶还是挂起来晒,晒到对折发软就算晒好了,加入相同的调味品,味道都差不多,人家说好吃,不过是客气话。

萝卜干咸菜腌制好后,可以存放一冬。在漫长的冬季,喝一口热粥,咬一口萝卜干咸菜,味蕾便被熨帖得舒舒坦坦。外婆曾说,寒冷也是一味好调料,有些食物就得在冬天吃才觉得有味道。萝卜干咸菜吸足秋天的阳光,在冬天的寒气包裹下,才会更加脆爽。

如今又到了晒萝卜干的季节,我的舌尖已经开始期盼。萝卜干从晾晒到腌制,四五天时间便可以吃了,但好东西总值得再等等。等到冬天,等到漫天飞雪时,配一碗热粥,就着萝卜干咸菜吃,才有味道。

这是秋冬联手给予舌尖的一份厚礼。